《我从中国的名牌大学毕业了,你想知道什么?》
存钱罐:某大学硕士研究生。为什么叫这个名字?因为多数存钱罐都是“小猪”的样子。
刘立柱:吉林大学哲学硕士,创业者。刘立柱是真名。
2014年3月,存钱罐与刘立柱进行了一番对话,对话地点在山东临沂的一个咖啡厅,对话内容,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些了。这番对话,被整理成你现在读到的《我从中国的名牌大学毕业了,你想知道什么?》
在这番对话中,你会看到,一个在中国学校里度过20年生涯的农村男生,对中国式教育,有什么样的感悟。他不是中国教育的代表,却是一个中国教育的绝佳考察样本。
如果你还在学校读书,这番对话会告诉你,你在未来会经历什么。
如果你已经为人父母,这番对话会告诉你,你应该如何对待自己的孩子。
如果你是一位老师,也许,这番对话对你而言,是一个全新看待教育事业的角度。
特别说明:任何人在非商业前提下,都可以自由转载,但请勿修改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【连载01】金钱的诱惑与生俱来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存钱罐:我很好奇,你研究生毕业后,为什么选择了创业?
刘立柱:原因很简单啊,我想要很多很多钱……我在读研的时候,选择的研究方向是现代西方哲学,研究对象就是美国上个世纪的一个女哲学家,她在自己的书里,鼓励大家都去做商人。最后我中毒了,被她洗脑,越来越不愿意在学校里待了……
存钱罐:你说你想要很多很多钱,小时候家里很穷?
刘立柱:我老家就是临沂这儿。你现在看到的临沂,是发展起来以后的临沂,其实原本它很落后,而我又是农村的。这么说吧,我从小到大,只有一个玩具,还是亲戚送的,9块钱。我小时候,家里吃饭,桌子上只有一碟豆芽,豆芽是我娘用黄豆养出来的,在锅里擦一点油,撒一点自家种的葱,抓一把豆芽,炒一下,加一点自己家种的辣椒,一盘豆芽就出锅了。
存钱罐:这盘豆芽可真实惠,不加肉?
刘立柱:何止不加肉啊,连油也不多。我记得小时候,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,大家都心照不宣,每次夹一根豆芽。村里有的人家比较富裕,吃得起肉,我就特羡慕。我家只有逢年过节,或者有客人来,才会买一点肉。不过也有例外,我那时候太想吃肉了,遇到一个卖肉的,我直接给领到我家去了。我娘没办法,就买了一点。
存钱罐:哈哈,那时候你多大,挨揍了没?
刘立柱:我娘是打算揍我来着。那时候我还没读小学,当时家里还有债没还清,每一分钱,我娘都抠得很紧。不过我娘发现,那天是我爹的生日,所以干脆将错就错,给我爹过生日了。
存钱罐:你算是逃过一劫。你家因为什么有债务?
刘立柱:我还有一个妹妹。按照计划生育委员会,也就是计生委的说法,我妹妹的出生,违反了计划生育规定,必须缴纳罚款。
存钱罐:被罚了多少?
刘立柱:正式的罚款是1200块钱。当然还有零零碎碎的钱,那个就没法算到底是多少了。我爹和我娘都没跑,老老实实去交的罚款,否则派出所不给上户口啊。我爹和我娘都是农民,靠天吃饭,和我爷爷分家的时候,只分到房子和几亩地,没有什么像样的收入,所以这1200块钱,都是从别人那里借的。
存钱罐:你不是那时候很穷么,怎么借到的?
刘立柱:每年我娘都会跟我唠叨“革命家史”,这段历史被她唠叨了很多次了。一部分钱是从我爷爷那里借的。因为当时我叔、姑姑都没结婚,我爸分家后,是朝我爷爷借的钱。还有一部分就是亲戚和邻居凑的。一般是这家凑10块,那家凑50。我娘说,有一个亲戚,把自己家的存款藏在麦缸里。为了取出全部存款——50元钱,需要把麦子都倒出来才行。后来,连我二姨打工的钱也预支出来,才凑足了1200块钱。
存钱罐:你恨计划生育吗?
刘立柱:我可以说脏话吗?
存钱罐:哈哈。我理解了。
刘立柱:小时候觉得,是计划生育害得我没有肉吃,没有新衣服……长大后,老师天天说,计划生育利国利民。到我读大学的时候,我开始思考,到底生育权应不应该被剥夺。所以,对计划生育这件事,我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。不过有一点,我将来肯定不会只生一个孩子。
存钱罐:哪怕忍受天价罚款?
刘立柱:张艺谋连700万罚款都认了,我们这些人,还怕什么。好好挣钱交罚款啊……
存钱罐:你这么喜欢钱,小时候是不是偷过钱?
刘立柱:以前我是不承认的,现在我可以坦然承认,小时候偷过。我发现家里的钢蹦子很乱,都是一毛的和一分五分的,我给搜罗走了。
存钱罐:这次估计挨揍了。
刘立柱:嗯。不过挨揍不是因为搜罗硬币。家里丢钱了,数额还不小,然后,作为唯一的嫌疑人,我被打了一顿。我娘还苦口婆心劝我:你要是缺钱,就跟妈妈说,不能偷。我爹说:你再敢偷钱,就把你用绳子拴起来打死……拴起来的意思就是捆绑起来,我们那儿的俗语。
存钱罐:钱是你偷的吗?
刘立柱:真不是……后来被打了一顿,承认了,但我到现在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。其实孩子偷钱这事儿,对小孩子自己来说,并非是很大的事情,恐吓一下,往往就会承认了。如果都动手打了才承认,往往是屈打成招了。我爹要打我,我娘往往会埋怨他,所以我小时候基本没挨过几次打,和同龄人相比,我还算是幸运的。有几个小伙伴挨揍,是家常便饭,他们很羡慕我……
存钱罐:好可怜……
刘立柱:呵呵,都过去那么多年了。虽然因为钱被打过,我还是对钱情有独钟,并开始了人生第一次创业。
存钱罐:等一下,你创业?几岁?
刘立柱:我也记不清楚几岁了,总之那时候还没念小学。
存钱罐:怎么创业的?
刘立柱:我当时发现一件事——村里有个老头收废纸,谁家里有废旧纸箱、旧报纸、小孩子用的旧课本,都会送到他那里卖掉。
存钱罐:然后,你也去收废纸?
刘立柱:那不是。收废纸的第一步是得有本钱啊,我什么也没有。但我想到一个生财的法子。我先把家里翻了一遍,所有不用的纸箱、纸片,都被我收拾出来,拿去卖了。但这些还不满足啊,于是我就拎着一个塑料袋,满村子转悠。
存钱罐:转悠什么?
刘立柱:农村很多人都抽烟,见面的礼节之一就是给对方递一根香烟。当然,都是很廉价的香烟。这样,村里就有了这些东西:烟头、烟盒、火柴盒。其中,烟头上有纸,烟盒是纸的,而火柴盒也是纸的。我去村里转悠,就是捡废纸,特别是烟盒和火柴盒。
存钱罐:怎么感觉你是在捡破烂?
刘立柱:就是捡破烂啊。如果我是在城里,我就去捡饮料瓶了。我在村子里转悠,特别喜欢朝老人多的地方钻,因为他们抽烟。我爷爷也在那里,他们就问我在干嘛,我晃晃塑料袋,很自豪的说——拾废纸挣钱。他们都笑,把烟盒什么的都给我……
存钱罐:你挣了多少钱?
刘立柱:我那时候还没上小学,不会写字,但我认得钱。印象里有一次卖废纸,卖了大概5毛钱。如果不计较钱少,这大概是我从出生起,第一次赚到钱。
存钱罐:5毛钱确实不多,后来你又赚钱了?
刘立柱:那时候一根冰棍是5分钱,5毛钱对我来说是一笔很大的钱了。当然,现在看来,还不够买一个包子的。后来这个事情就做不下去了,基本不赚钱了。
存钱罐:咋做不下去了?
刘立柱:首先村里的废纸是有限的,我自己一个人转悠了一圈,基本上把积攒了很久的废纸都捡走了。另外,不是我一个人在做,村里好几个孩子,包括我自己的几个小伙伴,也跟着我去捡废纸。反正家里也没时间照顾我们,看到我们满村子转悠,不出村,也就任我们胡闹。最后,没有废纸了。
存钱罐:所以,你的第一次创业就失败了?
刘立柱:算是失败了吧。不过,它毕竟给我带来了一些钱,是我亲手挣得。我忘记那些钱被我拿去干什么了,但肯定不是拿去买好吃的了。因为那些钱来的太难了,我根本不舍得花。在我长大之后,一直在花钱上特别节制,和小时候的这段经历就有关系。
存钱罐:我弟弟就挺喜欢花钱的。
刘立柱:现在想想,我不是喜欢钱,而是喜欢花钱后换来的东西(玩具啊、好吃的啊),喜欢的是那种快乐。小孩子对钱的理解,和大人对钱的理解肯定不一样。大人看到钱,想到的是钱,而小孩子看到的是玩具,是好吃的,是快乐。
存钱罐:对。
刘立柱:现在的小孩子,从小就能得到父母、爷爷奶奶的宠爱,并不缺钱花,只能看到“钱=快乐”,看不到“辛苦=钱=快乐”,对金钱的认识,是有缺陷的。将来我做了父亲,一定会让孩子从小就认识、体会一下,钱是怎么赚到的。要求孩子“节俭”本身是不可能的,因为孩子对“赚钱”没有体验的时候,就不会发自内心去“适度消费”。
存钱罐:那你后来又有什么“创业”?
刘立柱:如果替同学抄作业之类的不算的话,似乎就没了。不过,我有过和妈妈走街串巷卖黄瓜的经历。
存钱罐:卖黄瓜?
刘立柱:1998年,也就是我10岁的时候,家里还清了债务,还积攒了一些钱,就在村西买了一块地,建了一个小院子和一个大平房。平房后面有一片空地,我娘种了很多黄瓜。黄瓜成熟之后,吃不了,我娘就从亲戚家借了一个汽油三轮车,带着我,走街串巷去卖黄瓜。
存钱罐:是不是用一个扩音器大喊:卖黄瓜啦。
刘立柱:差不多。但我们没有扩音器,那个是要花钱的。我娘把黄瓜采摘下来,在车里铺一层稻草,把黄瓜都装好车,我坐在车厢沿上,去了周围的村子。
存钱罐:为什么不在本村卖?
刘立柱:额……如果在本村卖,都是亲戚,不好意思收钱啊。如果是亲戚,就得送给人家。对方肯定要坚持给钱。总之,很麻烦。所以,当时我娘是去十几里之外的村子去卖自家的黄瓜。
存钱罐:也不去赶集?
刘立柱:农村的集市和城里的农贸市场不是一回事。农村的集市是5天轮一次。比如,我们镇上的集市,是农历初四、初九、十四、十九、二十四、二十九开集,简称“四九”。相邻的另一个集市是“三八”,就是逢“三”和“八”开集。集市上竞争很厉害,价格不高。另外,总会有人来收钱,比如衙门里带着大盖帽的,还有地痞流氓。穿上制服就是衙门的,脱下来就是地痞,大家都不喜欢他们。
存钱罐:所以你们就走街串巷?
刘立柱:对呀。到了村口 ,我就从车上下来,我娘把车子熄火,省汽油嘛,然后开始喊:黄瓜,黄瓜,卖黄瓜。然后我也跟着喊:黄瓜,黄瓜,卖黄瓜。我娘在车子前面,我在车子后面用力推。
存钱罐:哈哈,好有意思。你不觉得害羞?我想象了一下,如果是我,我可能喊不出来。
刘立柱:我跟着喊,不是我娘要求的。所以我喊了一嗓子,我娘回头看了我一眼,很开心。收到鼓励,我喊得更起劲了。
存钱罐:卖的怎样?
刘立柱:走了几个村子,就卖的差不多了。估计大家很少听到孩子出来叫卖吧,很多大婶都窜出来挑几斤,买回去腌制韭菜花。
存钱罐:韭菜花?
刘立柱:你没见过韭菜花吧。菜市场卖的韭菜,其实会有韭菜花长出来,摘下来,用辣椒和黄瓜腌制,特别好吃。黄瓜不贵,韭菜花是自家里种的,又可以长时间保存,所以这道菜在农村特别流行。
存钱罐:你说的我都有点流口水了。
刘立柱:现在我家里还有一小片地种韭菜。等韭菜花长出来了,我用快递给你发一瓶,很好吃,特下饭,越吃越想吃。保证天然,没有任何农药、添加剂。
存钱罐:好啊……所有的黄瓜都卖掉了吗?
刘立柱:没有。一车黄瓜不可能都卖掉,因为总是会有一些黄瓜卖相很差,或者被颠簸断掉了,就没有人愿意买。这样的黄瓜都被拉回家,洗干净了剁碎,拿去腌制韭菜花了。所以,虽然我家种黄瓜,当初腌制韭菜花,用的却是最差的黄瓜。
存钱罐:我想起小时候学到的一首诗——昨日入城市, 归来泪满巾。 遍身罗绮者, 不是养蚕人。
刘立柱:其实我很怀念那时候的“赚钱经历”。很幸运,自己在很小很小的时候,就有了“商业经验”。相对于同龄人,我对钱的认识,要更深刻一些。尤其是我娘,她是一个对“赚钱”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的人,我对“赚钱”的热衷,也许就有遗传的因素……
思考:你小时候有过类似的经历吗?如果回到小时候,你愿意带着一个塑料袋满村子捡破烂吗?你敢走街串巷卖黄瓜不?说出你的观点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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